第129章 法亦容情(4)

作者:张志刚|发布时间:2023-03-28 00:00|字数:1658

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。朱元璋毕竟是一位圣明君主,想起魏征扯破唐太宗龙袍,唐太宗不但不怪罪,反而重用魏征的故事,他很快冷静下来。平心而论,韩宜可到底对自己这个皇帝有多么忠诚,朱元璋比谁都清楚。就说陈宁这个案子吧,其实只要韩宜可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,随便搪塞一下就能把自己蒙蔽住。韩宜可想救陈宁和那些官员的目的完全可以达到。可他没有那么做,而是认真查案,如实汇报,有一说一有二说二,功是功过是过,恩怨分明。他替陈宁和官员们拼死呼吁的唯一动机,也是为了江山社稷,没有丝毫的私心在里边。作为一个皇帝,遇见这样的忠臣乃是求之不得的幸事,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。于是急忙冲殿外喊道:“住手!”

武士们又将韩宜可拉了回来。

朱元璋直呼韩宜可的小名道:“韩臭子,朕不跟你这混球一般见识。这样吧,护城河那边正在施工,朕罚你到工地上做一年苦力。去吧,别再在这里烦我,让我清静几天。”

韩宜可大声说道:“就算做十年苦力,我也照样反对你滥杀无辜!”说完怒冲冲走出了大殿。过了大半天,又急匆匆跑了回来。朱元璋刚要散朝,见他浑身泥水,知道是从工地上来的。看着韩宜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,估计他有什么急事,便心不在焉地问道:“怎么又回来了,朕可不想见你。”

韩宜可心急火燎地答道:“陛下,有两个人你肯定杀错了。一个是山东济宁知府方克勤,一个是湖广按察使郑士元!”

朱元璋犹如被突然泼了冷水般激灵一下子,站起身不住地拍着脑门说:“坏了坏了,真的杀错了,真的杀错了。快快快,快骑快马去传朕旨意,留下方克勤和郑士元,务必把这二人留下,务必把这二人留下。”

方克勤是浙江宁海人,大学者、大文豪方孝孺的父亲,是有名的清官。人们传说方克勤家徒四壁,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。朱元璋不信,就微服私访前去查看。到了那里,见一个人正在和泥修补房顶。此人穿着一身破旧衣裳,腿上好几处露着肉,很是狼狈。上前打听方克勤家时,对方一回头,不想正是方克勤本人。进去看了看,别说是家具,连房子也破烂不堪,岌岌可危,不像人住的地方了。朱元璋感动之余,赐给方克勤一座大宅子。

郑士元与方克勤是同乡,也是浙江宁海人。说起此人的清廉正直,更是今古少有。早在韩宜可之前,郑士元曾在都察院任监察御史,期间皇侄朱桓犯了贪污罪。朱桓的父亲对朱元璋有救命之恩,朱元璋念在这份情意上,想免去朱桓的死罪。不料郑士元却说:“要这样的话,干脆在律法里边加上‘皇亲国戚犯罪一概没事’这一条算了”。朱元璋鼻子都气歪了,要以违逆之罪处死他。郑士元不但不害怕,还昂首挺胸走上刑场,自己钻进了刑具中,连刽子手都为之胆寒。后由于众臣求情,朱元璋才算作罢,并提升了他的官职。朱元璋问他为何能做到贫贱不移,威武不屈。郑士元答道:“官员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朝廷。官员贪腐,老百姓就会骂国风污浊。官员廉洁,老百姓就会赞国风清正。官员不敢镇压邪恶势力,老百姓就会对国家失去信心。所以臣不敢亵渎职守,辜负陛下的重托。”就任湖广按察使以后,因为公务繁忙,郑士元很少回家。直到夫人病重来信,才不得不回去探视。可他家里实在太穷了,不但没钱给夫人治病,甚至在夫人去世后连安葬的钱都没有,以至于五个儿子要求卖身葬母。最后还是同僚们出钱赞助,才办完丧事。夫人出殡时,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自发披麻戴孝,一直哭送到坟上。当时下着瓢泼大雨,竟没有一个人离去。朱元璋知道后赏赐郑士元五千两银子,不想郑士元一文不花,而是把银子当做一种荣誉挂在墙壁上。以此提醒自己,时刻牢记要做一名好官。

对于这样两位可敬的清官廉吏,朱元璋当然舍不得杀。这是朝廷的顶梁柱,是大明王朝的希望啊。

然而已经晚了,方克勤已经人头落地。郑士元则侥幸捡了一条命。要不是宣旨官半路上遇到大雨耽误了两天,郑士元照样难免一死。

到此时朱元璋才开始后悔,埋怨韩宜可说:“你怎么不早说出这两个人。”

韩宜可也抱怨道:“那天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,都怪你当时把我气糊涂了。”

朱元璋又愤愤地说道:“那些行刑的官员也真是,跑这么快干什么呀,跟兔子似的。”

他不怪自己草菅人命,反倒怪别人腿脚麻利。韩宜可觉得有些好笑,暗暗骂道:什么玩意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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