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觉得李二很有嫉妒炮仗李的意思。
此时韩宜可走进了正屋里边的餐厅。四下打量,只见桌椅板凳东倒西歪,墙上、地上、家具上,到处是斑斑点点的污痕,还有许多手掌擦过的印迹,显然全是干结的血印。从现场的混乱程度,足以看出一家人死时的惨状。
李二挤到韩宜可跟前,道:“当时我正在家里吃饭,忽听见这边杀猪般的惨叫,急忙从墙头上跳过来。一见那阵势,吓得魂都飞了。好家伙一个个口吐鲜血,眼珠子都要瞪裂了,咧着大嘴这个叫啊,都不是人声了。炮仗李双手扶着墙壁,看样子是想出来喊人求救。可是他走不动,疼得手指都要抠进墙缝了。韩大人请看,就是这里,这几个坑点都是他抠的。不等他说话,我就没命地跑去找杜郎中,可是等他来了一切都晚了。炮仗李的儿子女儿早断了气,不大一会两口子也死了。我赶紧去县衙报案,县衙的仵作连夜赶来,又是保护现场,又是查验死因。最后案子定性为误食老鼠药致死,在厨房里还发现了鼠药包。”
韩宜可从正屋出来,来到东侧的厨房。像所有的农家一样,这种厨房基本是开放式的,正面只有一堵矮墙,边上留个口子算是门口。自矮墙往上全是敞开的,以便多余的炊烟排出。厨房四壁是清一色黄泥抹成。由于房顶漏雨,几处黄泥出现剥落,在墙根下形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积土。灶火垒在靠里的一角,紧挨着是一张没着色的旧木桌。桌上胡乱摆着些瓶瓶罐罐。打开看时,尽是油盐酱醋之类。其中有个罐子里放着几包辣椒面、胡椒粉和花椒大料,为了防潮,都用油纸包着。
李二指着桌子下边说:“那个鼠药包就是在这里发现的。当时我还想看看里边有没有剩余的老鼠药,被仵作呵斥了几句。”
韩宜可问道:“鼠药包是什么样子?”
李二指着那些作料包说道:“跟这差不多,也是用油纸包裹的。”
韩宜可没有吭声,慢慢走出厨房,转到旁边的树下。要过一盏灯笼四下照照,看不出什么异常。他命吴纳和于敏撩起稠密的花椒树枝,自己猫腰钻进去,忍着刺痛仔细在地上观察。松软的泥土上似乎有一些凌乱的脚印,还有两个相连的半弧状的印迹。由于连日降雨,已看不太分明。
李二在外边说道:“韩大人是在看那些脚印吧?那是平时摘花椒留下的,我还进去摘过呢。那天仵作也注意到了这个,没什么可疑的。”
韩宜可听了,这才放心地退出来。可是忽然又让吴纳和于敏撩起花椒树枝,二次钻了进去。他把眼睛凑近那两个相连的半弧状印迹,借着灯光反复端详揣摩,渐渐推测出这也是一个人的脚印。根据形状和宽度判断,这双脚不大,应该是两个脚尖踩下的。这说明当时此人是两脚并拢站在此处,而且身体是前倾的,重心在前。要不然,不可能只留下脚尖的痕迹,而脚跟的踩痕荡然无存。
难道有人摘花椒时会这样站立么?
他试着把自己两只脚踩在那两个脚印上,身体前倾,发现这样根本站不稳。即使一手抓住花椒树枝,也感觉很不舒服。看来,这决不是摘花椒之人留下的。
他双脚仍踩着那两个脚印,蹲下来,身子前倾,发现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缩成了一团。他大悟似的脱口自语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就在这时,他又注意到,自己右侧紧挨墙根,是一个花椒树枝相对稀疏的空隙。从这里只要一两步就可以爬到厨房边上,清清楚楚观察厨房的动静。
他再次从花椒树下爬出来,点头自语道:“正是这样。”
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。李二紧张似的问道:“莫非韩大人发现了什么?”
韩宜可下意识地摇摇头,心里却在想:种种迹象表明,炮仗李一家极有可能是被人投毒害死的,而且作案的很可能是两个人。李二的话可信吗?那个叫胡云或者胡银的人是真的存在,还是李二编造的?如果不存在,那凶手必是李二。而如果真的存在,那么他的同伙是谁?会不会是李二?
他抬腿走近东边的围墙。这是一道碎砖烂瓦混合着黄泥垒成的墙头,仅有一人来高。墙头中段有处砖泥脱落了不少,形成一个“凹”字形缺口。
李二见韩宜可望着那个缺口,忙解释道:“这个是我平时跳墙造成的。”
韩宜可转头看着他道:“你难道从这里进出炮仗李家?”
李二挠着头发,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我这人喜欢图省事,嫌绕到门口远,常常跳墙头来找炮仗李。一来二去,形成了这个缺口,害得两家孩子也常从这里爬来爬去。为这事炮仗李的老婆骂过我多少次呢。”
周观正道:“常言道,贼爬墙头,人走门口,敢情你是个毛贼呀。”
李二忙辩解道:“周大人可不敢乱说,你们当大官的一言九鼎。万一这话传出去,人们真拿我当贼就麻烦了。我李二可是本本分分的良民哪。”
张秀才打趣道:“良民,你小子小时候最爱偷鸡摸狗。有次去我家桃园里偷桃,被我逮个正着,忘了你爹怎么拿柳条子抽你屁股了?”
李二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,说道:“小时候谁不干坏事呀,堂堂汉高祖还偷人家鸡吃呢。”
众人轰然一笑。笑过之后,韩宜可问道:“炮仗李还有别的亲属没有?”
不等李二回答,张秀才插话道:“他家是外来户,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了。平时李二和他关系最为密切,因为他们是邻居,又都是李姓。”
韩宜可叹口气,指着墙头若有深意地说道:“李二呀,赶快把这个口子堵上吧。另外把你那门口也该装上门扇,起码也要扎个篱笆门。要不然,你家还会招贼的。”
李二满脸疑惑问道:“大人什么意思,你是说我家来过贼?”
韩宜可点点头,举步朝外走去。李二眉眼皱到了一块,捂着脑门道:“不会吧,我这样的穷光蛋,哪个小偷看得起我呀。”
周观正冷不丁没头没脑地说道:“如果炮仗李的财产归了你,你不就有钱了。”
李二闻言,吓得张大了嘴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