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鸣一所讲的就是这个意思。可惜焦兴才接触这个行当，不懂业务，以致误了大事。听了武鸣一的话，焦兴这个后悔啊，早知如此带几张空白表格不就得了。
看着焦兴懊丧的样子，武鸣一心有不忍，卖弄地说道：“焦兄，你不必这么丧气。走到哪步说哪步，没有空白表格，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补救么。”
焦兴放下酒杯拿起筷子问道：“怎么补救？我又没有印章，有没有表格。”
武鸣一故意干咳几声，自顾往嘴里夹菜，不再言语。直到焦兴追问再三，才矜持地说道：“这个嘛，这个，还是不说吧，对焦兄不太好。”
焦兴急不可耐说道：“武兄说哪里话，就算出了差错，也不能怪你呀。这样，我送你两贯钱，你好歹告诉小弟。”
武鸣一半推半就接过焦兴塞过来的宝钞，不好意思笑道：“这就见外了，咱们哥们谁跟谁呀。其实这事很简单，户部的账册都是由照磨掌管的，上边的人并不清楚。什么时候需要有关数据，就临时向照磨索要。这就是说，只要把户部的照磨和他手下的几名典吏打点好，就可以把他们那个账簿上的数字修改一下，改得跟你的相同，这不就结了？”
焦兴一拍大腿：“好主意！”继而又担心地说，“也不知他们肯不肯帮这个忙。”
武鸣一不屑地说：“有钱能使鬼推磨。人家帮不帮你，就看你的诚意了。”
焦兴琢磨一会，开始摇起头来，说道：“不好，不好。朝廷的统计数字咋能这么随意，谁想怎么改就怎么改，这不乱套了吗。”
武鸣一很是鄙视焦兴的迂腐，挖苦道：“你真是个榆木疙瘩，死不开窍。你以为统计数据都是精打细算算出来的啊，错啦，全是估计的。不要说户部，就是下边府里县里，也不可能一家一户地调查清楚，再说也查不清楚。咱就拿家庭收入来说吧，老百姓今年钱粮增加了多少，这谁能知道？他一头猪卖了三十贯，硬说卖了五贯，你有什么办法？难不成还跟着他一块卖猪去？粮食也一样，他一亩地打了三百斤，硬说打了一百斤，你能把他怎么样？反正人家皇粮国税交够了，你非得跑到人家仓房把粮食过过秤？所以，这玩意只能估计。既然是估计，那就好办了，一个人一个眼光，谁估计的都不能算错。我亲眼见过一位县令，把老百姓门口的一堆柴草估了三百贯。好家伙那个一贯也不值，他硬是估了三百贯，你能怎么着？他目的是为了出政绩，所以就这么估。要说私人的家底摸不清，只能猜测，那公家的事也一个样。
你以为公家的事情就一清二楚？不对，也是马马虎虎。咱拿耕地面积来说吧，一个县到底有多少亩地，这个就不好说。你地亩账上登记的是一万亩，实际上未必就这么多。老百姓每年到处开荒，你知道他开了多少？他不告诉你，你连地方都找不着，怎么能知道？还有户口的问题，每天都有死的，有生的，有外迁的，有迁回的，你怎么能一一查清？
所以，这只能是个大概数，不可能十分精确。然而要命的是，户部那些狗日的偏偏要准确数，把有的数字精确到了小数点后边三位数，这不胡闹么？哪有这么精确的数字？你知道户部的数字怎么来的吗？不知道？告诉你吧，他们也是估出来的。他们根据全国土地的总面积和当年的收成，算出粮食总产量。再减去各种灾害造成的损失，就成了实际的粮食产量。
这种算法看似合理，其实笼统得很。各地的气候不同，土壤结构、水利条件、种子质量、种植技术、生产工具、耕作习惯等等等等等等等等，这些因素各地千差万别，怎么能按一个标准呢？可是户部那些王八操的就这么干的，并且要求各级报上来的数字要与他们的严丝合缝，对不上就算差。这不是逼着下边弄虚作假么？所以啊，老焦，别这么死脑筋，稀里糊涂把事办成回去交差就得了，哪有那么多零零碎碎。你返回去改一遍，等到回来就是明年的事了。明年还得这么报，你还来回跑呀？”
焦兴听了武鸣一的长篇大论，心中一时没了主意，这到底该怎么办呀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