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文答道：“四十里路。正常情况下，坐轿用不了半天就能走到。现在沿途道路都被冲毁了，时间要长一些。”
韩宜可看看天色，说道：“我想去黄河边看看。我们都骑马去，要快些。”
黄文忙吩咐手下又去牵了几匹马来，嘴里却说：“此时赶过去，等回来天就黑了。路上又不好走。为了各位大人的安全，我看还是明天去吧。”
韩宜可笑道：“马又不怕走夜路，你心疼它做什么。”
黄文呵呵一笑，赞道：“韩大人果然是鞠躬尽瘁哪。”
几个人跨上马背，出了县城北门，踏着满路泥水橐橐而行。走了约摸半个时辰，黄河已近在眼前。众人在大堤下找树木拴好马匹，顺着抢险时临时修筑的便道上了堤岸。但见苍天之下，黄涛滚滚，横无际涯；水声溅溅，响彻八荒；犹如一万万匹野马奔腾嘶鸣，又如三万万条黄龙翻飞咆哮。纵然昆仑亦难挡，饶是天公也犯愁。
韩宜可不禁喟然长叹：“逝者如斯夫，不舍昼夜！”
黄文指着一段堤坝道：“这是半个月前新修的。下官见洪峰过后水势已减弱，便组织人力赶来抢修，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口子堵上。这项工程光征调民工就达三万多人，动用土石二十余万方。施工过程中又有一名皂隶和三位百姓殉难，九人重伤，轻伤者达数百人。唉。”说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。
众人免不了跟着感叹一番。韩宜可看看新修的堤坝，心想这个缺口竟达四五十丈，也难怪洪流那样凶猛。
正说着话，身后不知何时上来一位肩扛铁锨的年轻男子。那人站到旁边，问黄文道：“你是县衙的黄大人吧？”
黄文转过身，和气地笑道：“正是，小哥姓什名谁？家住哪里？”
男子扭身指指西边河沿下一片杨树道：“小人黄二牛，那杨树底下就是我家。”黄文顺着望过去，笑容奇怪地消失了，怔怔地说道：“哦，那就是你家。”
黄二牛又看着黄文道，“前些日子堵这个缺口我见过你，我还在工地干了好几天活呢。”
韩宜可插话道：“你倒是会选地方，房子建在那么高的坡上，肯定淹不着了。”
黄二牛把铁锨插在地上，两手扶着锨把道：“嗨，也是侥幸躲过一劫。那天晚上大水都快淹到我的房根了，要是再大点，我一家老小肯定玩完。你们没见那阵势，好家伙四面都是水啊，那个土坡变成了一个孤岛。我老婆孩子吓得哇哇乱哭，我也慌了手脚，仓促间找出两只木盆，准备乘盆逃命。当时也不想想，那么急的水，连船也撑不住，木盆管用吗。”
黄文问道：“那天你看见黄河决堤的情景了吗？”
黄二牛摇摇头：“没有没有，当时正和老婆快活，谁顾得上看那玩意。再说外边电闪雷鸣的，谁肯跑到大雨中遭罪呀。”
黄文又问道：“本官来此视察的时候，堤坝还没发现异常。你住得近，洪水暴发前看到了什么征兆没有？”
黄二牛摇头道：“没有，只听见几声巨雷之后，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，应该就是那时决堤的。好家伙那几声炸雷响的，连地面都震动呢。那晚的雷声特别响，我门口一棵大树也被击断了。”
黄文呵呵笑道：“老辈人都说雷公专打不孝之子，不会是你虐待老人，被雷公盯上了吧。”
黄二牛道：“我爹娘早死七八年了，雷公在这方面找不到我的错。”又说道，“我老怀疑这次决堤是火龙作怪。那天傍晚时分我上过一次河堤。我是担心渔船被冲走，又加系了一条绳子。我发现河面上老有火光，一闪一闪的，跟龙似的。半夜里洪水暴发前，就是我听见巨雷的时候，我老婆也说看见了火龙闪光。她躺在下边，正好面对窗户。”
韩宜可笑道：“雷声总是伴随着电光出现，这很正常，哪里有什么火龙。”
黄文接住说道：“是啊，这都是自然现象。你年纪轻轻，别疑神疑鬼的。”
黄二牛扛起铁锨笑道：“我该回家吃饭了，没空逗你们玩儿了。”说着独自走下堤岸，哼着小曲朝西去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