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板无奈地摊开两手道:“没办法呀,客官。眼下粮食比金子都贵,米店里白米都十三贯一斤了,就这不托关系还买不到。小店又多少天不来一个客人,不卖贵点行吗。不然我连房租也交不起了,一家人喝西北风啊?”
于敏正要反驳,见韩宜可冲自己摇摇头,便住了口,开始低头吃饭。
韩宜可刚吃一口就喊道:“店家,你老婆是不是最爱吃盐哪?”
店老板跑过来问道:“这话怎么说?”
韩宜可用筷子指指桌上的豆芽说道:“这菜里没有一点盐味,想必店里的食盐都被你老婆给吃了吧。”
店老板听了笑得直不起腰,笑过之后才说:“也罢,你这位客官有趣得很。我就狠狠心,把自己的盐给你吃一点就是了。要是换了别人,我宁可买卖不做,也舍不得的。”
说着去卧室里取回个小小的瓷碗,捏出老鼠屎般的一点食盐,给二人菜碗里各撒了一点点。
韩宜可道:“也太吝啬了吧,多放点。”
店老板把小碗晃晃,为难地咂着嘴道:“我真的不多了。”随手又给了一点,道:“你问问那几位客商,这些日子他们哪里尝过盐味。你们吃的菜都是干炒的,没油没盐。唉,这年头,饿不死就不错了,还讲什么口味。”
韩宜可皱起眉头问道:“难道连食盐也紧缺么?”
店老板道:“可不是?一场大水把盐全冲跑了。你去打听打听,看哪家店里还有卖盐的。”
韩宜可叹口气道:“百姓们真是受苦啦。”又问道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店老板道:“小人姓最,单名一个后字。”
韩宜可笑道:“最后,这个名字蛮有趣。”
最后说道:“开始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叫最大。我爷爷说不好,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最大,咱一个平头百姓怎么敢叫最大呢,还是叫最后吧。与人无争是咱家的家训,逢事宁肯吃亏,排在人后边,于是就改成最后了。”
韩宜可道:“要是享乐排在后边,那还说得通。要是吃苦排在最后,那可就成滑头了。”
最后挠挠头发道:“这个倒不曾想过。反正这意思就是要少贪便宜多吃亏,避免与人争执,为的是图个平安呗。”
韩宜可笑道:“你理解这意思就好。”
最后道:“也别说,有时候吃亏其实就是沾光,这要看是什么事。就说这次发大水吧,那天夜里洪水都漫到这路上来了,我家房前屋后全是水。情急之下邻居们纷纷出来找船。我们往常偶尔也去河道沟叉里打打鱼,所以备有小船。不过一般都把船只拴在河边,谁往家里抬那玩意儿啊。找来找去仅找到一条拉回来修补的木船,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。我便对老婆说听天由命吧,让别人先上船,咱排在最后,大不了一死。结果你们猜怎么着,这句话竟救了我全家。那几户邻居都被洪水连船带人卷走了,留在家中的反倒幸存了下来。”
韩宜可点头道:“嗯,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。”
吃过饭,二人上床午休了一会。韩宜可起来洗了把脸,走出屋门,在院子里随便转转。这个院落倒是不小,当中一块空地,东南角一排茅厕。韩宜可走过去小解,出来时看见东墙下堆着些空酒坛破罐子。旁边是一大堆码放整齐的劈柴,上边用苫布、破衣、旧麻袋之类盖着。南墙根下排着一溜瓦罐,都盖着木板。走过去掀开看看,瓦罐是空的,底部都钻出一个小小的洞眼,看样子是生豆芽用的。韩宜可不感兴趣,便回屋读书去了。
等到晚上,周观正和吴纳才赶回来。韩宜可见周观正进屋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,不禁喜道:“好啊,老周,又一个道同式的好县令出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