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如雪心中暗自好笑，觉得韩宜可的观点迂腐得很。自己杀人如麻，何曾管他埋在哪里？坏人的尸体，喂狗就喂狗了，烂了就烂了，爱咋地咋地。她第一次拒绝执行韩宜可的命令。韩宜可也不计较，淡淡一笑。白如雪只是个浪迹江湖的游侠，而不是对上司惟命是从的官员，你拿她有什么办法？
次日，吴纳在城内雇了一辆车。车主听说要去西蕃拉死人，犯了犹豫。不是因为拉的是死人，而是没有通关文牒。吴纳无奈，只好自己赶上车，过了黄河大桥。到了埋葬“计刚”之处，才想起来时没有带一口棺材。韩宜可的话对他触动很大，的确，死者为大，每个人的遗体都应受到起码的尊重。何况这个“计刚”很可能是自己的老朋友，装殓起来比较好看。这么想着，驱动马车朝乌耶堡而来。走不上五里地，忽见前边斜道上过来一队马车，车上满载麻袋。吴纳担心车队挡住去路，想抢在前边，由于离得远，被车队抢了先。好在路面不很狭窄，吴纳吆喝着“借光借光”，打算左边超过去。刚超过两辆车，不小心一个闪失，自己的车身稍稍偏了些，挂上了前边马车。车上一条麻袋被刮破了，货物呼啦啦流出来。低头看时，却是一堆绿莹莹的新茶。车主停住瞪着吴纳，吴纳忙跳下来上前躬身道歉，这才注意到对方是西蕃人。吴纳去路边弯腰拔些茅草，把麻袋上的口子堵住了。车主呜呜呀呀嚷了几句，重新上车赶路。吴纳回头看看，这队马车共有十几辆，看样子装的都是茶叶，赶车的全是西蕃人。正要跳上自己的马车，忽见后边又来了一队车马，车上货物与赶车人打扮跟前边相同。再往远处看，车队长达里许，一直延伸到东边的密林里。由于树木遮住了，看不到尽头。
吴纳不由得起了疑心，西蕃并不出产茶叶，这些茶叶肯定是从明朝过来的。可是，官方与西蕃的茶马贸易必经黄河大桥，走的应该是脚下这条大路，不可能是东边的小道。这些车辆从那片树林中出来，决不会是正当的官方贸易，必是私茶。不过，这一带除了黄河大桥，并没有别的通道，这么多车辆是如何穿过黄河的？
此时，车队仍旧从密林中断断续续走出。吴纳怕引起注意，忙超过前边的车队，再往前猛跑一段，拐到一处废墟后边连人带车藏住，默数大路上车队的数量。一直到中午时分，车队才算过完，总共达四百二十五辆马车。四百二十五车私茶！吴纳大吃一惊，这几乎是一个产茶大县一年的产量了！
不行，必须得查一查！
他卸下马车，跨上马背，从废墟后出来，往回疾驰而来。上了那条斜路，向东走了一段，进入密林。这是一个渺无人烟的荒岗，四面尽是大大小小的桦树和白杨，有的高达数丈。林中阴气飕飕，静得怕人，时有野兽出没。吴纳为防不测，拔剑在手，小心翼翼催动着坐骑。走了约莫五六里光景，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。还没走出树林，忽听前边有人呜呜呀呀喊了几声。吴纳吓了一跳，立住马抬头看时，只见林外站着几名军兵装束的西蕃人。军兵身后炊烟袅袅，似乎驻扎了不少人马。
吴纳正在踟蹰，冷不防对面嗖嗖嗖射来几支羽箭，接着又听见几个军兵哇哇叫嚷，还不住地冲这边打手势。吴纳明白了，对方是让自己马上离开，不然就不客气了。
吴纳疑虑重重调转马头，顺着原路返回来，重新套好马车。去乌耶堡买了一口薄棺材，将“计刚”的尸体盛殓了，回到金城县。
众人听了这个消息，无不感到诧异。周观正道：“这几天我和于敏每晚去黄河大桥暗查，从没见过什么茶车。四百二十多辆马车得多大的动静，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过去？”
欧阳伦也紧皱眉头说道：“何况马车又是从那片树林中出来的。黄河大桥在这边，那边又没有桥梁，这么多重车是如何过河的？”
吴纳道：“看来我们先前把案子想简单了。周保之辈决不仅仅走私了八十车茶叶，说不定还有更多呢。”
韩宜可踱着步子想了一会，说道：“这批私茶的主人究竟是周保，还是另有其人，目前尚不清楚，需要进一步查明。”又叹了口气道，“事情的难点在于，私茶是在西蕃发现的，而我们又不能明目张胆到外族的国土上查案，只能在这边着手，办案很不方便。西蕃屯兵之处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，如果能过去看看，也许就好办多了。”
白如雪自告奋勇道：“这好办，今晚我过去探听一下不就行了？”
韩宜可笑道：“我也只是说说而已。那里是西蕃军驻地，如果不经对方允许擅自闯入，只怕会引起误会，影响国与国之间的关系。这个办法很不妥当。”
白如雪执意要去，说道：“我懂西蕃语，再乔装打扮，趁夜暗访，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韩宜可思虑再三，最后心一横说道：“也罢。不过有一样，最好不要惊动驻军，尤其是不许伤害人性命。”
白如雪笑道：“别人不惹我，我干嘛要杀人。”
到了晚上，白如雪换上夜行劲装，黑纱罩面，离开客栈自行去了。过了两天，到第三天才又返回来。众人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，白如雪说那地方只是个普通的屯兵之所，并没有隐藏什么秘密。她担心出现遗漏，特地耽搁了一天，暗中观察西蕃兵的举动。那些人其实是巡河官兵，跟我们这边一样，也是每天沿河巡逻，完毕后就回到宿营地。宿营地有二三十个帐篷，依坡而建，一览无余。帐篷后边接近黄河北岸的地方倒是有几片树木草丛，全搜过了，啥都没有。
众人愈加感到不可思议，这么多车辆究竟怎么过去的？
韩宜可道：“此案越来越复杂。于敏赶回京城少说也得一个月时间。就算发出了海捕文告，但人海茫茫，抓周保犹如大海捞针，谈何容易？调查那十六个蒙面人根本无从下手。眼下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查找茶贩子的内线。金城县衙和河桥司内部，肯定有人参与走私，否则茶贩子不可能如此猖獗。”思来想去，只好安排周观正和吴纳仍到黄河大桥暗查，希望能在值班税利身上找到些线索。又对白如雪笑道，“还得辛苦白姑娘一下。今夜你潜入河桥司和金城县衙探查一番，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。”
白如雪笑道：“义不容辞，说什么辛苦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