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要放下心来开怀畅饮,猛可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:既然这里边没什么蹊跷之事,又何必偷偷摸摸押运呢。连押镖的假和尚都不知道押的是什么东西,这也太不寻常了吧。莫非……,想到这里脱口问道:“倘若有人想偷梁换柱,把标记撕下来,贴在真品上,不就麻烦了。”
吕忌一愣神,吸了口凉气,说道:“这个我倒从没想过。”凝眉深思一会,又说道,“不过,不过嘛,哼,没人敢这么做。我复制作品有一个原则,无论什么人,决不许心怀歹意,拿赝品代替真品。倘若是别有用心之人,哪怕给我百万黄金,我也恕难从命。这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最起码的道德底线,我宁愿穷死也不能破这个规矩。凡是找我复制作品的人,我都有言在先,谁要以假换真,我有权无条件将我的赝品毁掉,量他们也不敢胡来。”
韩宜可觉得吕忌到底是年轻,你守规矩,并不能保证别人也守规矩。就算人家以假换真了,你不知道不也白搭么。于是说道:“假如真的有人作弊了,你怎么分辨真假?”
吕忌高深莫测地沉吟片刻,冷笑道:“倘若是那样,我也照样能识破。”
韩宜可问道:“怎么识破?”
吕忌盯着韩宜可问道,“不知先生可通晓音律?”
韩宜可莫名其妙,答道:“略知一二。”
吕忌道:“精通音乐的高手,弹奏乐器往往跟心情紧密相关。兴奋时弹奏的曲子就高亢激昂,消沉时弹奏的曲子就低回哀婉。即便是中间出现细微的心情变化,乐曲中也会体现出来。当然啦,一般人听不出来,只有高手才能识得个中玄机。复制作品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,心情稍有变化,手头上就会发生细微的误差。当然,这也只有造诣高深之人才能看出来。千手观音神态安详,我复制之前斋戒三天,力求保持一种极端平和的心态,这才开始动手。记得有天晚上我正用刻刀雕琢观音的眼角,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。我吓了一跳,心里就有些恼火,故此那一刀下得重了些,致使这个眼角显出了一丝怒意。不过没有大碍,这丝怒意若有若无,除了我本人,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看出来。就因为这一点,最后我少收了西园寺一万贯宝钞。如果发生混淆,我可以凭那个眼角判断出真假。”
韩宜可不禁连连叫绝,又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两尊观音应该都算作真品了,反正世人也分辨不清。”
吕忌听了哈哈大笑,说道:“看先生也像个饱学之士,该不是在说笑话吧。真品只有一件,不会有第二件。赝品仿制的再好,也还是赝品。哪怕世人全都把它当做真品,它仍旧改变不了赝品的本质。真正的千手千眼观音已存在了数百年,我那复制品连一年还不到,其价值有着天壤之别,岂可同日而语?作品可以复制,而时光是无论如何复制不了的,怎么能说是两件真品呢。”
韩宜可也被自己的幼稚浅见逗笑了,也不得不佩服吕忌的坦诚正直。
吕忌又说道:“何况,真品千手观音是用整根香樟木雕成的,而那件赝品是用几段木料拼接而成,这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。”
韩宜可重复道:“用木料拼接而成的?”
吕忌劝了一圈酒,说道:“是的。雕刻千手观音那棵香樟树树龄在千年以上,此树原来生长在苏州城外,是一棵有名的神树,自古就是人们祭神祈福的所在。经常在树下活动的人,能避免患上各种疑难杂症。谁家的小孩夜哭不眠,只要祭拜此树,烧两注纸钱,管保立即安然入睡。这不是杜撰的故事,而是很多人屡试不爽的经验。像这样巨大的的神树,哪儿还有第二株。故此复制品只能拼凑。我用了八棵普通的香樟树,才拼成千手观音的模样。这件复制品外观上虽说足可乱真,其实只要刮开表面的彩釉,就可以看见拼接处的缝隙。各位,像这样的赝品,又怎么可以跟真品相比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