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假血书(2)

作者:张志刚|发布时间:2023-02-14 15:18|字数:2688

刘志荣愣了一下,急忙跪下谢恩。

朱元璋点点头,又命刘志荣将这份状子的内容念给众人听。

刘志荣从当值太监手中接过道同的血书,朗声念道:“臣番禺县知县道同启奏皇帝陛下:自就任番禺知县以来,臣发现此地吏治十分混乱。富商大户欺压良民,强取豪夺,霸占田产,夺人妻女。泼皮无赖欺行霸市,杀人越货,胡作非为。致使民怨沸腾,怨声载道。臣着手惩脏除恶,不想这些人竟公然对抗官府,不服管束。

臣经过调查,方知他们与永嘉侯朱亮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朱亮祖贪图贿赂,明目张胆为他们撑腰。近有富家公子罗淮强抢民女英莲,臣依法问罪,永嘉侯之子朱暹居然带人打砸公堂,夺走人犯。臣向永嘉侯禀报,永嘉侯不但不责罚其子,反而对臣百般羞辱。臣欲直接面奏陛下,侯府又派人半路拦截,将臣打成重伤。万般无奈之下,特派县衙主簿韩宕、皂吏周英代为上书陛下,请求严惩朱亮祖以及朱暹等人,使番禺百姓重见天日。望圣上明鉴。”

众人听了开始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这份血书与永嘉侯的检举信针锋相对,到底孰真孰假呢。

朱元璋转眼望着那位民女问道:“你就是证人英莲么?”

民女答道:“正是。”

朱元璋道:“英莲姑娘,朕来问你,你是什么人?又是怎么得到这份血书,怎么跑到京城来送信的?这份血书的内容真伪又如何?请你详细谈谈,可不许说谎欺骗于朕呀。”

卑微的出身使朱元璋对农民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。他担心吓着英莲,说话的态度十分和蔼,就像拉家常一样。

这英莲尽管看上去神态呆滞,皮肤略微偏黑,身材也不太高,但五官长得很是端正,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非常引人注目,是那种不太漂亮却惹人爱怜的美女。

自打进了金銮殿,英莲一直很紧张,不敢抬头看任何人。此时听见皇帝的口气像一位慈祥的长者,心情顿时平静下来,抬头望着朱元璋,口齿清晰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。

这英莲是广州府番禺县小鱼村人氏,今年十九岁,打渔种田为生。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于上月初十与西郭村渔民郭玄二完婚。

当日晚上,夫妻还没来得及圆房,突然闯进七八个恶人,打昏郭玄二,用黑布蒙住英莲的头,强行将她带到一个地方。等松开绑绳,去下黑布,借着昏暗的烛光,她才看清自己置身在一个漂亮的房间,屋内陈设很是奢华。可是从窗口望出去,却发现满院全是破烂的毛坯房。一弯玄月挂在西天,隐约照见院中阴森森的榕树,树上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怪叫。

英莲吓得要死,以为进了鬼宅。惊恐不安之际,也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位穿着华丽的少爷。定睛一看,原来是本地富豪罗冕之子罗淮。他曾多次纠缠英莲,因此认得。

罗淮不顾英莲百般哀求,粗蛮地强暴了她。

数日后番禺县知县道同赶到,她才被救出。罗淮被关进了班房。可是,英莲回到家刚刚见到丈夫,夫妻正在抱头痛哭,罗淮突然又洋洋得意地来了她家。

一进来就狞笑着说:“怎么样,大爷在老道那里喝了杯茶又出来了,有本事你们还去告啊。”

他还对英莲说:“英姑娘,郭玄二不过是个打渔的,跟臭叫花子有什么两样。还是踢了他,随了我吧。本大爷哪点不比他强,跟着我做小妾,也比做他的正室享福。”

不等他说完,英莲就答道:“吃苦受罪是我们自己的事,我喜欢过平平安安的小日子,不用你来操心。你走,赶快带上你的人离开我家!”

罗冕厚着脸皮不走,还说:“你的家?什么是你的家。我说这是你的家就是你的家,我说不是,你们马上就得挪地方。不信是吧?来人,把这破草房给我拆了!”

说话间一伙人就开始拆房子,门窗、篱笆墙都被打烂了。郭玄二气不过,抄起渔叉要跟他们拼命。怎奈罗淮人多势众,又凶神恶煞似的,郭玄二很快被打倒了。英莲上去救丈夫,也被踢倒在地。夫妻拼命叫骂,罗淮不予理会,命人把英莲抓走。

这时,闻声赶来的乡亲们看不过眼了,七嘴八舌指责罗淮。

几个年轻后生忍无可忍,和罗淮一伙打斗起来。夫妻又惹不起罗淮,又担心乡亲们受连累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幸好旁边围观的几个爷爷奶奶劝他们道:“你们快跑吧,你们一走,这儿就没事了。”

夫妻觉得有理,趁乱逃了出来。罗淮见英莲逃走,丢下众乡亲,带着爪牙穷追不舍。他们都骑着马,夫妻知道跑不过,就仗着懂水性,专往河道沟叉里跑。好不容易甩掉了他们,天已经黑了,又下起了大雨。

夫妻稍稍喘口气,定下神来,却不敢回家,只好另做打算,决定到花都县一位亲戚家暂避一时。夫妻身无分文,饿着肚子,冒着大雨,深一脚浅一脚颠簸了一夜,才赶到花都地界。

正要继续赶路,忽然望见后边有伙人正在追杀两个公差打扮的人。夫妻怕被罗淮的人发现,急忙隐蔽在树林草丛里。等那伙人近了,才看清被追杀的两个是番禺县的主簿韩宕和皂吏周英。他们曾经和道大人一块救过英莲,所以认识。

后边那些人都黑布蒙面,不知道是什么人。韩、周二人寡不敌众,眼看就要死于乱刀之下。危急关头,郭玄二急中生智,忍着蜇伤的疼痛,从树枝上摘下一个大马蜂窝,向那伙人投了过去。

趁着他们躲避蜂群,夫妻招呼韩宕、周英跟着自己往水多之处跑。韩宕周英水性差,遇到水深的地方,要靠夫妻俩协助泅游,跑得很慢。不久,那伙人就追了上来。不得已,只得硬着头皮再战。

那伙人训练有素,韩周二人很快身中数刀。此时前边又出现一个河叉,英莲寻机将受伤较重的韩宕拉进河叉,背着他往前游。还没游到对岸,韩宕就不行了。

弥留之际,将一份血书交与英莲,嘱咐说务必送到皇帝手中,这关系到番禺的安宁和道大人的性命。英莲接过血书,回头看岸上时,只见周英已经被乱刀砍死,连头也被割了下来。郭玄二也已经负伤,浑身是血。

等他游着水赶过来,夫妻一块上了对岸。英莲把血书的事告诉了郭玄二,郭玄二说:“既然如此,我们不能去花都了,必须抓紧赶往京城,面见皇帝。”

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在韩宕、周英身上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,便又来追赶夫妻俩。二人仍采取老办法,顺着水多的地方走。这样一边躲藏一边逃命,饿了就采摘野果或者偷偷跑去乞讨些饭食,提心吊胆辗转奔波了一月有余,才走到赣江边上。

到这里二人傻眼了,原来这是条绝路,正遇到江水暴涨,浊浪滔天,根本无法通过。想绕路走,不成想那伙人又追杀了过来。夫妻知道必死无疑,觉得与其被乱刀砍死,不如投江淹死落个完整尸首。

于是,二人相抱着跳进了波涛汹涌的赣江。到了水里,很快被浪头打散。英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,呀呀叫喊着,疯了一般在连天波浪中向前猛冲。不知游了多长时间,也不知喝了多少浑浊的江水,或许是暗中有神明相助吧,她居然游到了对岸。她疲惫不堪地趴在岸边,过了好长时间才抬起头。

望着烟涛浩渺的赣江,不敢相信自己能游过来,以为是在做梦。可是,她真的游过来了,真的。她为自己超凡的游水能力感到震惊,这使她对走向最终的目的地充满了自信。于是,一个人又开始了艰难的长途跋涉。好在之后再没有人来追杀,才终于来到了京城,见到了刘志荣,见到了她日盼夜盼的皇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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