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主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，手拄拐杖，满脸喜色，咬文嚼字地说道：“小人敝姓张，贱名挺好。我家八辈务农，就出过我这么一个秀才，来过家里的人最高也是秀才。像韩大人你们这样的饱学之士，当朝大员，平生第一次见到。各位光临寒舍，真是蓬荜生辉，岂敢慢待。”说着命儿子去把珍藏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。
等到饭菜上桌，大家坐齐边吃边聊。
韩宜可敬重地问道：“张秀才，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炮仗李的人？”
老头对韩宜可这样的高官称呼自己秀才很是受用，喜不自禁笑起来，继而又收住笑容道：“大人说的是李满圈吧？他是最会作鞭炮的，人称炮仗李。”
韩宜可点点头。张秀才却叹口气道：“此人已经死了。”
韩宜可意外地问道：“死了？怎么死的，洪水淹死的？”
张秀才摇头道：“不，是中毒死的。一家人都死了。”
职业的本能使韩宜可下意识地怀疑此事与黄河决堤有关，追问道：“什么时候死的？”
张秀才道：“一个月前。”
韩宜可请张秀才讲述事发经过。张秀才劝了一圈酒，才说道：“一个月之前，大概是六月初三吧，也就是洪水暴发的前几天。那天晚上炮仗李一家吃过饭，感到腹中疼痛难忍，央求邻居李二去请村西头的杜郎中。杜郎中闻讯赶来时，一家人都不行了，不大一会全死了。杜郎中验看后，说是中了鼠药之毒。唉，好好的一家人，就这么没了。”
韩宜可思索一会，问道：“在此之前，村里来过可疑的人没有？”
张秀才道：“听说那天有个人找炮仗李买了些药捻，说是想炸鱼用。这种药捻与普通的炮捻不同，是防水的。”
韩宜可心里一动，问道：“那个买药捻的人是谁？长什么样子？”
张秀才道：“这个我却没看见。村里人开始都怀疑是那人下的毒，可是他与炮仗李素不相识，没有杀人的动机呀。所以后来都认为是炮仗李误将鼠药当调料放进了饭锅，才酿成这场惨祸的。县衙的仵作还在厨房里发现了包鼠药的纸包，也认定是误食了鼠药。”
韩宜可不相信会有这么蠢的人，继续问道：“谁见过那个买药捻的人？”
张秀才想了想道：“炮仗李的东邻李二应该见过，他们住得近，又来往密切。”
韩宜可略一思索，说道：“李二的家在什么地方？”
张秀才道：“他住在村南。大人要是想找他，我把他喊来就是了。黑灯瞎火的，村路又不平坦，不好走。”
韩宜可道：“不必，等会儿吃过饭，麻烦您带我们去一趟好不好？”
张秀才爽快地说：“当然可以，只要各位不嫌天黑难行。”
韩宜可笑道：“这个无妨。只不过请张秀才不要声张，本官现在是微服私访，不宜暴露行踪。”
张秀才郑重地点头答应了。
等大家酒足饭饱，张秀才命儿子点起两盏灯笼，准备去找李二。韩宜可见张秀才年纪大了，想让他留在家里。张秀才执意不肯，与儿子各提起一盏灯笼，给各位大人照着明，出了家门往村南而来。
走到一座草房前，张秀才喊了两声李二，一个三十上下的瘦小汉子趿拉着破鞋走了出来。韩宜可注意到，这家连个篱笆门都没有，一圈乱七八糟的秫秸柴草围在院落四周，算是围墙了。
张秀才先把李二拉到旁边嘀咕了几句，李二顿时惊讶起来，有些慌乱地来到韩宜可跟前，扑通跪下了。韩宜可连忙扶起他来，和气地说道：“李兄弟不必多礼，本官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，希望你能知无不言。”
李二手足无措地说道：“请各位大人屋里说话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