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远低低地笑了两声,“一听就是假的。肯定累了。咱们睡的大通铺,一会儿,你就睡我旁边。”
在关帝庙里,十几个乞儿铺上一层干稻草,倒哪儿睡哪儿。阿稚不明白大通铺是什么意思,没有吱声,直到她到了营帐,看到帐篷里齐排排地躺了十来个人,恍然大悟,同时也松了一口气。
和庙里差不多嘛,不过这里睡的是正儿八经的好被褥,睡得也规矩些。
营帐里的人大多睡了,有两个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。阿远和他们低低地打了声招呼,对阿稚道:“他们要去换岗了,咱们睡吧。你睡最里面,省得这些睡觉不安分的踹着你。”
阿稚心想谁踹她她就踹回去,但阿远侧睡着,竖着背,为她挡得死死的,就好像知道她是女孩子,有意护着一样。
新的生活,比自己以为的好很多,就好像到了神仙住的地方。
阿稚抱着这样的念头入睡,迷迷糊糊间,似乎又看到了老乞儿,劝她离开关帝庙,离开云州城,竖着大拇指送她离开。
第二天寅时初便起身了,全身一股子热血劲儿,将柴火劈得根根大小一般,小小的身影就着昏黄的灯光,既不显眼又很打眼。
李厨头惦记着新人才来,不懂事,要早起训话,行到厨帐边,瞧见那挥厨头的小身板,愣了片刻,走过去正要夸两句,见到一旁散乱却大小均匀的柴火,张了张嘴,顿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。
阿稚努力地适应着伙头营的生活,吕方怎么瞧她都不顺眼,但她砍的柴是一流的,烧的火是一流的,李厨头爱用她打下手,别的厨头用过之后,也爱让她烧火,时不时地有人瞧着她太瘦小,给她添些吃食,甚至到了夜里悄悄给她开小灶,教她些小厨艺,可她初到军营的热情却淡了下去。
阿远似乎永远都不放心她,只要他不要巡逻,一定会在阿稚歇工后来接她,顺便再到厨房来开个小灶。
正如李厨头所说的,那一日的丰盛之后,军营里的伙食就寻常了起来,一天一顿有肉,另两顿是粥馒头什么的,也就将军们的稍微丰盛一点。
她会指着将军们少吃些,撤回来之后,能给他们这些伙头营的添点菜。
这天,阿远下值已是后半夜,回到营帐里发现阿稚不在,吃了一惊,走到营帐后的一小片空地里,看到了正枕着手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阿稚。
大半个月,她先前缝好的衣袖已经略短了些,因着她抬胳膊的姿势,有一半前臂露在外头。
“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?”阿远在她身边坐下,恍然道,“明天就要离开云州城了,是不是舍不得家乡?”
阿稚掏了个油纸包递给他,另一只手依旧枕在头下,目光依旧看着天空,“早就想走了。要是早些离开云州城,肯定不是现在这样。”
若是早些,她或许和老乞儿不必一直活成乞儿的模样,不会遇到云州城破,不会生死相离。当然,她也不会遇上那个像关帝爷的将军,不会有现在的生活。
“那又怎么样?你们没走,现在已经这样了。”油纸包里是阿稚晚间学做的油饼,阿远正好饿了,一口咬下去,满嘴都有了油味,连塞了几口咽下,才道,“你的手艺又长进了。你做了什么,那些把厨艺捂得严实的老头子对你这么好。是不是他们想收你当徒弟?”
阿稚偏头看向阿远,“当徒弟?”
阿远点头,“一定是这么回事!你看,你和根豆芽菜一样,但是你模样长得好,一看就是招人喜欢的,一定是想收你当徒弟了!”
阿稚坐起来,一脸认真,“你说得对,就算再来一次,我们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离开云州城,还是会走到今天。可是,我来军营,不是来学做菜的啊!给他们当徒弟,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当厨子了?”
当个厨娘,一辈子就和锅碗瓢盆打交道,杀鸡鸭都不能杀个痛快。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