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道同案涉及永嘉侯这样的重量级人物,在出发前韩宜可不得不进行了比往常更为精细的谋划。永嘉侯朱亮祖是明朝开国重臣之一,功高盖世,权倾朝野,如今率军镇守广东,称得上一方诸侯。对于这样的高官显贵,稍有不慎就可能无法摆布,甚至招来杀身之祸。都察院虽说是监督各级官员的要害机构,权力极大,但在那些手握重兵的军爷面前似乎还是有点卑微,最好加点小心。
经过精挑细选,选出了八名具体办案人员,除右佥都御使刘志荣是皇上钦点的以外,素以执法公正著称的左副都御使周观正、左佥都御使周辰以及监察御史吴纳、况钟乐乐、于敏、彭战和袁克利也位列其中。加上韩宜可本人,共是九名。九个人分成三个调查小组,韩宜可、周观正和吴纳是一组,其余两组分别由周辰和刘志荣带领。鉴于案情复杂,韩宜可命众人假扮成普通商人模样,分头来到番禺。到了番禺,也没有去驿馆安身,而是各自住进了客栈。安顿好之后,就开始到民间暗访。倾听百姓反应,是朱元璋识别官员优劣的一个重要渠道。有时候即便是某位官员犯了错误,倘若民间对此人反映良好,朱元璋也会从轻发落,甚至免予追究。韩宜可不敢不对此引起重视。
根据永嘉侯的举报,道同的罪责主要在三个方面,即徇私枉法、收受贿赂、政绩拙劣。因此,韩宜可将办案的重点定位在这三方面。只要其中任何一项属实,道同之死都不能算是冤案。
对于调查组的到来,人们浑然不觉,连番禺县衙也毫不知情。整个番禺县像一泓湖水,静静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。
此时,韩宜可正走进一条名叫思恩街的街道上。两边店铺不多,大都是简易棚亭。原本宽阔的路面被各种摊点挤得满满当当,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。
走了一段,韩宜可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。他机警地回头张望,却看不出什么特别。走在一旁的周观正和吴纳问道:“韩大人,你几次三番朝身后观望什么?”
韩宜可停住脚步,一手捻着漆黑的胡须,若有所思地说道:“周瞎子,我总感到脊梁沟冒凉气,好像有两道锋利的目光在暗处盯着我们。你有这个感觉吗?”
周观正并不瞎,只是双眼高度近视,才被朱元璋送了一个“周瞎子”的绰号。他眯缝起近视眼左右望了望,笑道:“老韩,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,哪有人盯梢啊。我们是微服暗访,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。”
韩宜可的单眼皮精明地眨了几下,继续朝前走。路边一个小摊上新鲜的龙眼吸引了他,他停住脚步,边挑选龙眼边和摊主搭讪:“老板,生意不错啊。”
摊主看上去是一位憨厚朴实的汉子,他略显腼腆地笑道:“当然啦,自从处死了道同这个狗官,番禺老百姓总算是扬眉吐气了。这不,那些地痞无赖全没影啦,再不用担心摊子被砸了,生意好多了。”
韩宜可眉梢一挑,道:“哦,道同这家伙很坏么?”
摊主一脸愤怒地说道:“可不,谁不知道道同是个昏官哪。他当知县那会,地痞恶霸欺行霸市,公然收取占地费。那些人渣,可把我们这些农户坑苦了。”
韩宜可道:“哦,能说具体一点么?”
摊主的讲述没把韩宜可气死。据摊主说,有一次赶上他生病,他老婆和儿子来出摊卖甘薯。几个无赖见是娘们孩子,哄骗说甘薯是按个收费,每个半文钱。摊主老婆已经交过税了,不肯再交什么占地费。再说这收费也太高了,几块甘薯总共能卖几文钱哪。几个无赖恼羞成怒,对摊主老婆和儿子拳打脚踢大打出手。可怜摊主儿子还不满十岁,被打得鼻青脸肿。娘儿俩懦弱无助,只能抱头痛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