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豆思索了片刻,一时想不出“陌生客人”这个称谓,便回答道:“爹爹,门外来了几个野汉子。”
三人听了爆笑不已,周观正眼泪都笑出来了。
韩宜可忍住笑喊道:“我们是过路的,请问大哥能不能给口水喝。”
只听屋里喊道:“进来吧。这孩子,净胡说。”
三人走进篱笆门,发现这是个贫穷的农家小院。一溜三间土坯房,房顶上覆盖的茅草已有几处脱落,露出下边的椽子苇箔泥土。窗棂黑乎乎的,糊的窗纸残缺不全,大概是被孩子撕的。窗口一侧挂着两串落满尘土的干辣椒,墙根歪斜着几个隔年老南瓜。脏兮兮的门板裂开了几道缝,两个门扇还一高一低对不齐。西侧是一个黄泥垒成的矮小厨房,里边乱七八糟。
韩宜可正纳闷主人为何不出来招呼,屋内又传来一声:“进来吧。”
三人只好低头钻进低矮的屋门。由于房顶透着光亮,屋里倒是不暗。韩宜可一眼就看见土炕上那堆烂被褥中,躺着一个头发蓬乱的男人。那人歪过头来,满脸忠厚地笑道:“在下腿脚不好,恕不能起身接待。外边厨房里有锅有柴,你们自己烧些热水喝吧。”
韩宜可这才知道主人深有残疾,忙说道:“大哥不必客气。我们是做生意的,路过宝方,饥渴难耐,打扰您了,请多担待。”
主人又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既然你们饿了,屋角那个瓮里有米,外边有南瓜,你们熬南瓜米粥就是了。”
周观正本想大吃一顿,看了这家的境况,早灰心了。听见主人这么说,不免有点泄气,开口道:“主人家,你有酒有肉尽管拿出来,我们不会白吃你的,少不了你的伙食费。”
韩宜可斜了周观正一眼,正要道歉,主人呵呵笑道:“不是在下小气,家里实在拿不出好东西招待,只好请各位将就将就了。”
于敏听了,便主动去烧火做饭。韩宜可在杂乱不堪的地上找个地方坐下,问道:“不知大哥尊姓大名,此处属于哪个府县?”
主人笑道:“敝姓赵,名谷雨。这里是滁州府来安县小赵村,由此往东五里就是县衙所在。”
这时那个叫小豆的孩子从外面跑回来,扶在赵谷雨头边望着客人们。
韩宜可指着小豆问道:“孩子的娘亲可好?”
赵谷雨伸出手爱抚着儿子的头,答道:“很好。我媳妇岳氏一早到县衙支取工钱去了,到现在还没回来,可能是人太多吧。要是她在家,定不会让先生自己动手的。”
于敏进来去瓮里取米,忽然说道:“怎么就这么一点点,请问大哥还有没有?”
赵谷雨不好意思笑道:“实不相瞒,就这点也是招待客人才肯吃,我们平时都是清煮南瓜。即便是南瓜,也只剩门外那几个了,往后只能吃野菜了。”
韩宜可心里一凉,怪不得小豆拿甘薯根当美食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又想起刚才路上看到的一幕,这大有之年怎么会出现饥馑之事呢?问赵谷雨时,赵谷雨仍旧呵呵笑道:“今年打下的粮食倒是不少,可是官府抽税太多,十之五六都被收缴走了。我这腿脚又不好,不能去服劳役,只好用粮款抵顶。因此才落到了这般光景。”
韩宜可鼓起眼睛问道:“如今全国实行三十税一,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成了十之五六?”
赵谷雨笑道:“以前也是三十税一,后来不知怎么给改了。”
韩宜可皱眉道:“不可能,没听说有新税法颁布。是不是税吏讹诈你们?”
赵谷雨连连摇头道:“不会不会,文告上盖着官府的印鉴,难道还会有假?”
韩宜可百思不解,竟埋怨自己孤陋寡闻,朝廷税费政策变了都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