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听不明白,都愣住眼望着韩宜可,场面登时冷清下来。
黄文陪着笑脸问道:“韩大人何出此言哪?”
韩宜可鼻子里哼了两声,嘲讽道:“黄知县,大灾当前,听着外面那无处不在的垂死呻吟之声,你能吃得下这样的饭菜吗?”
黄文不以为然道:“诶,这不是韩大人您来了吗。你们是本县的贵客,盛情款待理所当然啊,就算是全县的百姓也能理解啊。韩大人您听下官说一句,灾该救得救,案子该查得查。这酒吗,当然该喝也得喝呀。是吗,诸位?”
主簿贴书们,包括周观正在内,都齐声表示赞同。
韩宜可禁不住动了气,忿然道:“你们真是朝廷的好臣子,百姓的好父母啊!也罢,你们尽管开怀畅饮,本官告辞了!”说罢忽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。
出乎意料的是,黄文并不阻拦,却突然一拍桌子高声叫道:“好一个正气浩然的韩宜可!”
韩宜可没想到黄文敢直呼自己的名讳,顿时愣住了,惊愕地望住黄文。
黄文站起身,双眼湿润,嘴唇不由自主地微颤着说道:“早就听说左都御使韩宜可清风两袖,本以为是传闻而已。今日一见,果然是名不虚传!”又冲门外喊道,“来呀,上饭!”
话音刚落,门开处进来几位跑堂的伙计,手里各拿条盘端上来几个粗瓷大碗。碗中黑糊糊一片冒着热气,却看不清什么东西。
黄文对伙计们说道:“听说韩大人路上收留了几个可怜的孤儿,这些鸡鸭鱼肉就送给他们和门外那些饥民吃吧。”
伙计们放下饭碗,把酒菜撤了下去。
黄文又对韩宜可拱手道:“韩大人,请坐下用饭。”
韩宜可被他搞得一头雾水,只得重新落座,问道:“黄大人,这是何意?”
黄文直言不讳道:“实不相瞒,刚才下官只是在试探大人而已。”
韩宜可不满地说:“你敢戏弄本官?”
黄文忙摆手说道:“不敢,大人请听下官把话说完。”说着重新坐下,接着叹息道,“唉,我们这些人在下边做官难哪,真难哪。”说到这里眼里闪出了泪光,“县衙是最低一级的衙门,谁都得罪不起呀。府里、省里还有京城各个衙门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,是个人就能卡我们的脖子。别说是得罪,就算人家稍微露出一点不悦之色,我们都会诚惶诚恐,生怕事情办不成啊。”
韩宜可问道:“你正正当当办你的公务,谁还敢刁难你不成?”
黄文道:“大人您有所不知啊。咱们举个例子说吧,比如兴修水利这一项,朝廷每年都要下拨大批的专款。可是,由于各地的基础、气候、地理环境不同,分拨到各地的款项数额也不同。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,究竟给谁不给谁,或者给谁多点给谁少点呢?”
韩宜可插话道:“这还不简单,哪里基础条件差,哪里需要,就把款项拨到哪里,这还用说吗?”
黄文垂头苦笑一声:“话虽如此,但实际运作起来不是这回事呀。全国大大小小的河流不下数万条,应该修建的水利工程数不胜数,哪里都需要钱,给谁都是应该的。”
韩宜可醒悟似的说道:“于是就出现了厚此薄彼的现象,谁跟主管衙门关系密切,谁就能得到更多的款项。”
黄文点头道:“对,正是这样。为了博得各路神仙的欢心,地方衙门绞尽脑汁,想出了五花八门的手段,鄙县这间豪华包间就是为了招待上边来的那些大员的。不是下官哭穷,韩大人,开封是个小县,拿不出更多的钱来铺张挥霍。能有这么个小小的包间,已经是尽了全力。要跟别的地方比起来,这个简直就是茅屋草舍。至于刚才那些酒菜,更是粗茶淡饭,不值一提了。”